丽晶酒店附近几乎没有大的商场。时间还不是特别紧张，日程单上除了“建模计算”和“检查失踪专员笔记本”外尚有“为大后天中午12点拜访夏弥家买衣服”项目的一席之地；Panamera左转驶下陡坡，开入商区负二层停车场。空气潮凉，地下超市的欢脱音乐隔着天花板自头顶传来，电梯缓慢爬升。
秋意正浓。
推开电梯间铁门的一瞬间人声仿佛刺透了加诸阻隔的最后一层纱，万川汇海，世界慢慢回笼，目光自一家家服饰店招牌上掠过。
夏弥的父母大概是那种典型老国企干部？去老国企干部家作客应该穿什么，像“爸爸”接待土地局的人那样西装革履么？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士对着一桌饺子正襟危坐么？....那样一身漆黑倒更像是参加葬礼罢。无声地笑笑，停在某家常服店招牌前，明朗的冷色灯光照亮空气里游走着的涓埃。各式各样的杂音像海潮，潮水将人淹没，这几乎是惯常状态：仿佛回到仕兰时代，人流与欢乐铺天盖地，总绕过一尾特立独行的鱼。
“小哥进来看看呗....偏好什么类型的衣服可以试穿一下喔？店庆全场八折优惠。”
“朋友家做客，适合穿的那种。”
“异性朋友家里吗？”
扬起一边眉毛直视销售员眼睛，捕捉到一丝揶揄意味，迟疑着轻轻点头。“是的....有什么推荐么？”
“有得是咯——咱家做设计还是做得蛮足的，穿健气开朗点儿吧？您身上那套会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一些....”肩膀一重，销售员的胳膊搭上来。突如其来的热情敲在心底引起某种不自然的感觉，也称不上难受，只叫人难以言述。对方腋下的气味直冲入鼻，一路剥下色调明朗的各式常服。“喏，更衣室里边有镜子，您这双皮鞋漆黑抹乌不搭衣服的，一会儿可以光顾下对面那家鞋店我们和他有合作的持本家购物小票对半折扣....”
“....是么。”
“是呢是呢是呢！”后心猛一受力，措不及防下鼻尖几乎碰上试衣间的遮帘，转过身却被塞下大堆衣物，心下几乎有些不耐起来。现在的销售员都是....这样的么？
其实不该答应夏弥的。吃力地夹住纺织物，腾出手来揉揉眉心，手腕血管微微炽热。想必身体内部的某个引擎正雄狮般咆哮着驱逐“红色的血液”；撒旦一旦挣脱启示录的提线，即刻人间行乐。
屈于魔鬼的人是没有未来的；没有未来的人不具备长久性，是不配做出允诺的。苏茜的意思不难懂，夏弥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在必然毁灭的已知结局眼前予人希望，极其不负责任。
怎么就应允了呢。
“小兄弟？小兄弟？嗨！”
销售员背光的脸显得十分暗沉。商场二层没开几扇窗子，白炽灯能开的都开了，不舒服的人造光笼罩在整个空间。
外面大抵，阳光明媚。
“我说小兄弟，把握住机会啊！受邀赴姑娘家做客这样的事情....会是相当美好的回忆啊。”
相当美好....么。轻轻拉上门帘，扣上搭扣，隔绝光与言与躁，突然理解了古人的离绪。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中午十二点将准时抵达那个工厂小区，就像爸爸总是在周末准时派司机接一家三口去游乐园那样。
夏弥煮粥食手艺很好，她家人的手艺应当也很好了。不知是馅料如何，有没有放些糖桂花。